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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章 覃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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覃逆是個美人,是個能令人呼吸停頓心跳加速的絕色美人。

但她從來沒在意過自己的美貌,也從來沒在意過別人對她美貌的在意。

她更喜歡別人稱讚她是個有理想的人。

覃逆有個偉大的理想,這個理想發展到現在幾乎已成了一種執念。

站在甲板上,覃逆遠遠地眺望已隱約見影的海岸線,經過幾個月的海上漂泊,她終於看到不算故土的故土了,她認為自己此刻應該有種游子歸鄉的激動心情。她的心跳加速了,但她的表情依然古井無波。

靠岸在即,覃逆幾乎能看到碼頭上勞碌的人影了。

海風拂過,不經意地撩起了帷帽的一角,露出絕美精致的臉蛋,大約有十七八歲。是十七歲還是十八歲,亦或是十六、十九歲呢?年齡對覃逆而言,是個不可考證的問題。

當然,這是指這輩子。

上輩子她可是記得很清楚,她死的那一刻正好二十七歲零十一個月二十三天又三個小時,離她二十八歲生日還差七天又二十一個小時。

爺爺為她訂了一個超大的生日蛋糕,不過,他偷偷瞞著她。但實際上,他不知道,她已經知道了,並且一直惦記著。

可是她最終沒有吃到那個美味的大蛋糕,因為她在二十七歲零十一個月二十三天又三個小時的那一刻,為了她的理想而英勇獻身了。

覃逆曾經看過一部印度電影,叫《三傻大鬧寶萊塢》,經過這麽多年,故事情節她已經不太記得了,但有一幕卻一直徘徊在她腦海中。那個小孩剛一出生,就被人拎著,啪!在屁股上蓋了一個工程師的大紅戳,她覺得這情況跟她十分相似。

覃逆的曾曾爺爺是當年老上海巡捕房的探長,曾爺爺是解放後新上海的公安局長。別看這倆職位聽起來是一脈相承的樣子,實際上,這倆父子一度成了斷絕關系的死對頭。做為國民黨集團的基層幹部,曾曾爺爺剛剛在前院握著拳頭發誓效忠黨國,他的兒子就在後院點火,從狗洞爬出去投奔“匪幫”,打游擊鬧革命去了,因此,兩父子勢成水火,最終以長江後浪推前浪,前浪死在沙灘上的故事結局收場。

不過覃逆的爺爺說他爹其實一直想做個外交官來著,周總理是他的偶像。

覃逆的爺爺曾經想要成為一個作家,不過,從小在五星紅旗下喊著“為人民服務”“聽從黨的安排”的他,大概是口號喊得太過響亮,蓋過了心中的電磁感應,最終成功地兌現了嘴上的諾言,被撥拉分配到“黨和人民需要你”的警局了。

數年之後,老頭子就咬著筆頭發現除了發言稿、報告書、黨員筆記,他就只會寫檢討了。據某知情人士(奶奶)透露,老頭子曾經在書房裏憋了一下午,憋出一句“我去釣魚,魚很肥,肉很多,一看就好吃……”

事後某晚,老頭子對月感慨,曾經,我想飛,可惜風太大,現在,我想飛,可惜翅膀已斷,嗚呼哀哉!(奶奶肯定,這句話一定是從別人那裏抄襲來的。)

覃逆的爸爸小時候是個皮猴兒,不是一般地皮,這個“不是一般”,指的是程度已經到達整日打架鬥毆的地步,這種情況在普通百姓身上叫“不良少年”,在她爸爸身上,那就是“紈絝子弟”、“二世祖”、“敗家子”。結果,不良爸爸就被老頭子在他“混黑幫”的理想還沒有萌芽之前送警校勞動改造去了。

因此,覃逆的爸爸是他們家唯一一個沒有“偉大理想”的人。

覃逆的叔叔是他們家曾經離理想最近的人,他甚至一度算是實現了自己的理想。他想做一名光榮的解放軍戰士,並且他成功地進入了軍校。可是,就在他畢業那年,正當他懷著無限的憧憬展望未來時,越戰爆發了。可是,他還沒來得及考慮要不要南下展現英勇的雄姿“撈軍功”呢,一紙調任直接把他扒拉到了“中國人民武裝警察部隊”,簡稱“武警”!

然後,他臉紅脖子粗地沖回了家,怒氣沖沖地準備找人算賬,迎接他的是奶奶的嚎啕大哭,“嗚嗚……我老婆子都一把年紀了,還要跟著擔驚受怕……嗚嗚……與其日後可能白發人送黑發人,不如現在幹脆一根繩子吊死好了……嗚嗚……”

奶奶用她的實際行動證明了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戲碼不僅對丈夫有用,對兒子更有用。

所以,覃逆從一開始就明白,她人小力薄,絕對對抗不了覃家人的“警察”詛咒。覃逆認為她是一個非常識時務的人,她很聰明地將理想範圍縮小,縮小到“警察”這個詛咒的範圍內。

但殘酷的事實告訴了覃逆一個幾代人都沒有發現的真相,覃家人所中的,不是“警察詛咒”,而是“偉大理想的詛咒”。

一周工作五天,每日朝九晚五,白天扶老太太過馬路,指揮小朋友們排排走,罰罰小販,揍揍混混,晚上泡杯花茶、咖啡之類的,窩在沙發上吃著零食看言情小說……這種美好的場景已經在覃逆腦海中演繹過——嗯,上輩子十幾年加這輩子十幾年,有三十多年了吧?

三十多年啊!

她的片警理想!

為了這個理想,覃逆付出了巨大的努力。她以優異的成績從警校畢業,槍法好的連他們教官都乍舌,她獎章得了一枚又一枚,匪徒抓了一串又一串,然後……她發現她離她的偉大理想越來越遠了……

她成了一名優秀的“特警”!

應該扶老太太過馬路、指揮小朋友排隊走的時間,她埋伏在恐怖分子老窩旁準備突襲,喝著奶茶喜滋滋地看言情小說的美好時刻,她在跟走私軍火的黑幫火拼……

每次立功後,她都會向隊長提出調職申請,每次隊長都會用似笑非笑的表情抽搐著嘴角無視她。

到最後,幾乎所有特警都知道了優秀的覃逆同志對“片警”這個職業的強大執著。然後,有位同僚無意地搖了搖頭,“她這樣的中堅力量,大概只有負傷才有調走的可能吧。”

說者無意,聽者有心。覃逆霎時間眼睛亮了,恍若於黑暗中發現一盞指向光明之路的明燈。

結果,在她二十七歲零十一個月二十三天又三個小時的那一刻,她眼瞅著敵方匪首指向她腦袋的槍口,在最危機的時刻,腦袋一歪,企圖讓子彈打中她的肩膀,結果——正中腦門!

這該死的匪首!身為頭頭,槍法居然這麽爛!

於是,覃逆就這樣為了她的偉大理想光榮獻身了。

而她所不知道的是,她的行為在隊長和同僚們看來,就是她自己把腦門急火火地湊上去的,就連那個開槍的匪首都不敢置信,半天沒回過神來,結果,被活逮了。

事後,隊長帶頭摘下了腦袋上的帽子,悲痛又自責地盯著覃逆的屍體發誓,以後,不管是誰要調職去做片警,他都絕對絕對不會再做哪怕一絲一毫的阻攔。

覃逆當然沒有死,哦,是靈魂沒死,她成了一個日本,也就是扶桑的流浪兒。

對於這一點,覃逆一直很費解,她一個堂堂的根苗紅彤彤的中國警察,怎麽會投身到死對頭小日本的地盤上?難道偌大的中國,哦,也就是大明,那麽多人,找不到一個磁場跟她相近的嗎?還是說,老天爺覺得蚊子再小也是肉,掠奪一個小小日本的小身體也算是中日戰爭的一次偉大勝利?

覃逆思考良久,決定認定後者。於是,她很果斷地將這具小身體的戶籍劃拉到了大明的範疇。

為了有朝一日能漂洋過海,回歸故土,覃逆跟著師傅砍了十幾年的蘿蔔、黃瓜和木頭……她想要做的是中國片警,而不是日本的!

從甲板上下來,覃逆看見岸邊站著個半大的少年,少年用愕然的目光盯了她的臉兩秒鐘,然後打量起她的衣著。

覃逆穿著一身白色的日式羅衣,頭戴一頂白色帷帽,此刻卻並沒有遮住白皙美麗的臉龐(她只有在不想惹麻煩的時候才遮住臉),腳下是一雙木屐,沒有穿襪子,露出纖巧精致的腳踝和腳趾。

整個人就像從山中走出的精靈,素潔、幹凈,海水的氤氳凝結在她身上更像清晨山中的清露,清涼怡人,沁人心脾。

但她身上最讓人在意的,卻是手腕和腳踝上掛的四個鈴鐺,金色的鈴鐺。還有她腰間的一柄刀。

精靈或許會戴鈴鐺,但卻不會帶刀,尤其是,有殺氣的刀。

這是一個扶桑美人,這是少年第一眼的判斷。

這是一個武功很不錯、殺過人的扶桑美人,這是少年第二眼的判斷。

少年的目光在覃逆腰間的刀上劃過,那柄刀有古怪,他這樣告訴自己。但他並沒有說出來,他是一個在碼頭打雜的小工,此刻,他更該關心的是如何跟這位扶桑美人交流。

覃逆自己解決了他的問題。

她走到少年面前,用很標準的中土話問道:“你知道衙門在哪裏嗎?”

少年註意到,覃逆走路的時候,鈴鐺是寂靜無聲的。

他點點頭,問道:“你有銀子嗎?”

覃逆搖搖頭,擡起絕美的臉蛋看向不遠處的一個方向,“現在沒有,不過,馬上就有了。”

少年順著她的目光,扭頭一看,笑了。

作者有話要說: 新文,還請大家支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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